故事茶馆（二）
还是讲小时候的故事。我的农村玩伴，有两个，在小时候受了大委屈。
其中一个是小梅。
小梅是个黑姑娘，爹白娘白，就她天生黑。也就是因为长得黑，所以更能跟我们男孩子玩到一块去。撒尿和泥的事儿不少干，要是面对一个长相白净的姑娘，我们指定不好意思。
小梅的委屈，受在一个夏天的午后。
她那天非要跟我玩捉迷藏，我捉，她藏。
农村的迷藏，和城里可不一样。城里孩子，躲在衣柜里，躲在沙发后面，这就叫捉迷藏了？幼稚！
农村的捉迷藏范围，是整个村子。你不定躲在哪家的旱厕里，草垛里，猪圈里，找的人也需极有耐心，一找就是一下午。
小梅那天躲的地方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。
傍晚时分，在村头的大槐树下，她主动现了身。老槐树下坐了一排的老太婆，冷冷地看着我们两个孩子胡闹。
我问，你躲哪儿啦？我找了一下午没找到呢！
她说，我躲在赵媳妇家的床底下啦！
我说，你害我找了半天，你怎么不早点出来？
她说，赵媳妇在床上，光着身子跟一个男的打架，我不敢出来。
这话一出，那群老太婆的眼睛登时就亮了。
赵媳妇的男人，也就是老赵，常年在上海打工，不在家。
一个老太婆跑了上来，问小梅，那男的是谁？
小梅说，是那个来我们村收水费的男的。
童言无忌。
第二天，这话就传遍了全村。
赵媳妇是个泼妇，泼妇最容易扮演的，就是烈女。
跑到小梅家，撒泼打滚，一哭二闹三上吊，说是小梅撒谎精，胡说八道毁了她的声誉。要在小梅家上吊。
小梅他爸急了，上去就抽了小梅一巴掌：“让你胡说！”
小梅说，我没胡说。
小梅爸又扇她巴掌。
一连扇了七个巴掌，小梅疼得嚎啕大哭，小梅一家人给赵媳妇赔了礼道了歉，赵媳妇才走。
这事儿，小梅往后再不敢说。
十年后，小梅才明白，为什么自己当初不能说。
十年后我问小梅，当年你真的看到啦？
她笑着反问我，你猜呢？
小梅的委屈，不算大。
真正委屈大的，是李德明。
李德明比我小一岁，从小没了爹妈，跟着爷爷活。
我不爱跟李德明一起玩，因为这家伙整体鼻涕拉擦，还喜欢把鼻涕往我身上蹭。
小梅他们也不待见李德明，所以李德明通常都是一个人玩。
李德明因为没有爹妈管着，所以喜欢夜里在村里到处溜达。就这么一溜达，发现了一件事：村里的老光棍二杆子，是个贼！
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因为二杆子夜里经常出来，偷摸地跑到张老师家后门，不知道干啥。
夜里跑到人家后门，不是想偷东西是啥？不是贼是啥？
所以李德明就想抓他一个现行！
话说回来，二杆子夜里跑到张老师家后门，到底是为了干啥？
其实很简单，听墙根！
张老师的老婆姓秦，俩人都在村小学当老师，张老师教数学，秦老师教音乐。
俩人刚结婚，所以夜夜笙歌。
夜夜笙歌也就罢了，秦老师喜欢叫，浅浅媚媚地叫，二杆子是个老光棍，有一日夜里上茅房听到了，就听上瘾了，于是夜夜来听。
张老师和秦老师慢慢地，就发现了窗外有人偷听。
于是这三人，便有了默契。
不再是浅浅地叫，而是开始编故事。
俩人在房里干活，张老师会喘着气问：“今天我白天不在家，你干啥啦？”
秦老师会不甘示弱地说：“今天村长来我家了，你不在家，他搞了我一火。”
张老师愈感刺激，再问：“他是在哪儿弄你的啊？”
秦老师叫着说：“在大堂呢，把我按在条台上，从后面弄呢。”
“他大还是我大啊-----”
这么说这么编，二杆子觉得刺激。张老师和秦老师是三份刺激：一份是干活的刺激，一份是编故事的刺激，一份是编故事被别人听的刺激。
这事儿本来只有他们三个知道，谁成想，李德明盯上了二杆子。
那天李德明是最接近二杆子的一次，二杆子没发现李德明。
李德明刚想叫“抓贼”，就听到了张老师和秦老师在屋内的对话。
秦老师说：“村长今天没来呀。”
张老师说：“没来你想他啦？想他弄你啊？”
秦老师说：“他没来，我去了。在村长家船上！”
这是个新故事，张老师和二杆子都觉得刺激。张老师问：“在船上干啥啦？”
秦老师说：“村长先脱我的裤子哩，然后舔哩----”
张老师问：“舔哪儿啊-----”
............
李德明那年八岁，把这个故事，听了个全套。
第二天，李德明逢人便说：“村长跟秦老师，在船上，村长先脱裤子，然后再------”
村里顿时炸开了锅。
当天中午，一群人闯到了李德明家里。
村长，村长家所有人，张老师，李老师。
所有人都说，李德明小孩子什么德行，谁教他编的瞎话？！
村长是个好村长，厉声问李德明。
李德明吓傻了，说，是张老师和秦老师说的，二杆子可以作证！
张老师上来就扇了李德明七八个嘴巴。
秦老师哭着说放屁。
二杆子说没有的事，小孩子瞎说。
村长怒了，拿了木棍，当场打断了李德明的腿。
李德明爷爷也不敢拉。
这事儿，到这儿，在村长赌咒发誓打李德明的义举下，村里人才相信，是李德明瞎说。
这么个小孩子，居然如此险恶，村里人觉得，他们爷俩都不是好东西，就把他们赶出了村。
但是，李德明这辈子，腿都瘸了。
李德明走的时候，两个人送了他。
一个是我。
李德明拉着我说：“你平时不跟我玩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撒谎了？”
我说：“我不晓得，也许将来会晓得。”
另一个人是二杆子。
李德明问二杆子：“你为什么不给我作证？”
二杆子说：“没有的事，做什么证？”
二杆子虽然到死不承认，但是在李德明走的时候，给了他们爷俩三百块钱。
童言，无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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